“最痛苦的回忆”：武汉发热门诊高压60天

本篇文章6058字，读完约15分钟

面具是白色的，防护服是白色的，白大褂是白色的。如果你分不清病人是谁，你可以通过声音来辨别。病人请求帮助、护士维持秩序、医生诊断和保安的声音听不见他们在喊什么。所有的声音都汇聚在一起，这比早上的市场还要嘈杂。

灯24小时都亮着，偶尔当你闭上眼睛时，仍然有光线透过你的眼睑。孙嘉，一位刚从医学院毕业几年的武汉医生，回忆起在一家发热门诊工作了十天，仍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我在一些世界末日电影中经常看到类似的场景。这次经历之后，我再也不想看这种题材的电影了。”

武汉所有的发热门诊都经历了60天的高压。从2020年的第一天开始，发热门诊这个在日常生活中很少出现的地方，承载着病人和医护人员最痛苦的记忆，也成为疫情的晴雨表、分流点和前哨站。

最艰难的时期是从一月中旬开始。武汉人度过了最悲伤的春节，19号病房的大多数病人都去了发热门诊，见证了整个痛苦。在病床难找的时期，武汉协和医院门诊部主任李源千方百计维持发热门诊的运转:“我们不能再让病人失望甚至绝望地离开，我们必须守住最后的堡垒。”

幸运的是，他们坚持住了。2月23日，武汉同济医院发热门诊关闭，空空协和医院发热门诊输液室也关闭。武汉市中心和偏远城区主要医院的发热门诊大多无人问津。《国家商报》记者采访了武汉多家发热门诊医生和COVID-19中的肺炎患者，实地走访了各大医院的发热门诊，梳理了武汉发热门诊60天来所遭受的高压情况。

尽管年轻的医生孙嘉从未有过职业自豪感和成就感，但他从来不希望看到既有视觉又有视觉的场景。许多医生不敢放松，他们提醒说危机还没有过去，不能掉以轻心。

危险的前哨

解放大街是武汉有经常发生交通堵塞的地方，即使在疫情期间，它也是附近交通最繁忙的道路。协和医院和同济医院相距不到两公里，解放大道连接着这两个医疗巨头。两家医院的发热门诊都靠近路边。二月初，人们在同济的门诊院子里排队，占据了谢赫门外的人行道。

2月23日，站在协和医院发热门诊外，老年人有时会聚在一起和排队的妻子聊天，有时会退到绿化带边缘以避开人群。午后的阳光下，高的脸色依然阴沉，但幸运的是，这对夫妇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一个月来，老高参不记得去过解放大街多少次了。他在疫情爆发期间见过“人山人海”，已经排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队。

这一对陪伴学生工作的夫妇已经被招募。这是他们在武汉的第四年，看医生拯救他们的生命是最重要的一年。那是十多天前的事了。回想起来，老高似乎很平静。“在2月6日之前，你不能吃东西或喝东西，走路时必须有人搀扶。”“如果你不能坐下，会有一排走道坐着，所以你应该在那个时候救你的命。”。

早在老的和更高的普通病人意识到COVID-19肺炎的严重性之前，武汉联合医院的发热门诊就已经嗅到了危险的信息。

2019年的最后一天，武汉协和医院门诊部主任李源被告知，发热门诊应该开始24小时接受治疗。十天之后，李源觉得有些不对劲。病人数量的几何增长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警觉，但是他们很难解释这种异常。“当时，我还不知道疫情的严重性。没有人说过，我不知道是否有必要把它传给别人？”

然而，李源知道，有类似症状的人来看病的人数每天增加数十或数百人。经过一段时间后，没有下降的节点，但它正在上升，速度越来越快。“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

当时，关于COVID-19中肺炎的信息仍然有限。武汉市卫生和健康委员会用“不明原因肺炎”来指代这种新病毒。武汉地铁里的人们仍然没有得到保护，许多家庭计划在即将到来的春节假期出行。

1月20日，COVID-19中的肺炎突然被确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传播”。疑似病人和惊恐病人挤满了大医院。尽管武汉有61家发热门诊，但仍难以满足激增的需求。后来证明，这也是一线医务人员大量感染的开始。

"没人想到后来的流行病来得如此猛烈。"据李源的部门统计，在1月中下旬，武汉市关闭之前，是她所在的协和医院发热门诊数量最多的时期，平均每天有800多名患者。这只是指每天来医院的新病人，不包括回到医院的病人。“在刚刚过去的20天里，病人的数量是平时的十到二十倍。什么是概念？”

混乱的春节

危险信号越来越强后，越来越多排队挂号的病人聚集在武汉各大医院的门诊大厅。

1月22日，元旦28日，也就是武汉关闭的前一天，武汉的发热门诊人数激增。1月27日，武汉市有关领导召开了湖北省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防控例行记者会。根据往年的这个季节，武汉大约有3000个发热门诊。在过去的几天里，超过15，000人在高峰时间去了发热门诊。

1月28日，老高被怀疑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并去了许多医院的发热门诊。“有坐轮椅的老年人。其他人不会直接工作，他们会倒在地上。”

“当时，由于许多指定医院都客满，发热门诊无法容纳，我们接待了许多无法求助的病人。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对待。”袁立说，发热门诊的空室扩大到5-8倍，但仍然很拥挤。

1月29日，莫莫的父亲发烧一周，去了谢赫发热门诊。他从早上8: 30排到晚上10: 00，打了一针。1月31日，他呕吐腹泻，去了武汉中心医院发热门诊，开了一些药。五天后，一直照顾他的母亲也出现了发烧和其他症状，所以她不得不再次去发烧诊所。

“春节前后，是医院发热门诊和观察区负担最重的时候。”汉口医院的医生孙嘉说:“病人看不完。处方，ct……...它是完全机械化的。当我从前线下来时，我感到我的近视加深了100度。”

在此期间，武汉所有医院的普通门急诊也成为事实上的发热门诊，并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当时，一些尚未成为指定医院的医疗机构不得不治疗COVID-19肺炎患者，许多患者有多种并发症，因此无法区分。“我们的急诊室已经客满，有心肌梗塞和中风之类的重症患者，而这位重症肺炎患者却被送来了。”亚新总医院急诊科主任李勇说。

郭飞，武汉一家指定医院的急诊医生，用“混乱”和“无序”直接描述了2020年的除夕。那天，他上夜班。晚上11点，门诊大楼仍然挤满了人。六个诊室里排起了长队，发热门诊24小时不休息，好像有没完没了的病人和没完没了的会诊。

郭飞感觉很糟糕。急诊室走廊的两端都挤满了接受观察的病人和他们的家人。由于缺少床和长凳，一些人站着、坐着甚至躺着。一些不能转到医院的危重病人只能在门诊急诊室接受输液和氧气治疗。在嘈杂的声音中，咳嗽、打鼾、叹息和抱怨重叠在一起。

当时，经历过多次战斗的谢逊医生最怕听到120的声音，他一定是送来了危重病人。而且医院已经满得要爆炸了，120家和四五家医院都不能送病人，最后他们只能走在发热门诊的走廊里。

“我不敢去想那些来我们医院的病人，我们说我们不能接收他们。”他们在哪里离开医院的？你是去了别的医院治疗，还是回家后默默死去？”现在想来，谢逊仍然为那些饱受折磨的病人感到悲伤。“那是最痛苦的记忆。”

为什么“分流管”会堵塞

发热门诊是疫情的“分流管”，越是落后的医疗资源跟不上，留在这里的病人就越多，就像一条进出的水管。

“昨天的量还没有消化，今天又来了，所以排了很长的队。”武汉一家定点医院的放射科医师认为，春节前医院的发热门诊基本上是乱糟糟的，而且很多医院的发热门诊规模都不大，所以在没有疫情的日子里，接受会诊的人并不多。当疫情爆发时，医院不可能在一天内消化它。Ct也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然后ct机一天24小时都没有停止。

第一批定点医院的压力更大。汉口医院发热门诊作为武汉市治疗新型冠状病毒患者的定点医院之一，也承担了大量的患者筛查、分类和诊断治疗工作。孙嘉回忆说，春节前后，早上医院甚至比菜市场还吵，所有的人都戴着口罩。

对武汉第一医院的医生周迪来说，“分流”病人也是最大的事情。他需要评估患者是否符合入院标准，并区分哪些患者高度可疑，哪些患者病情危重。每天，医务部将根据前一天评估的病例严重程度和当天空出的床位数，开出一份住院清单。

1月中下旬，周迪管理的病房基本没有治疗能力。当他到达发烧诊所时，许多病人和他们的家人都跑来跑去，只为了一张病床票。在他们看来，周迪是发行凭证的关键人物。

“病人觉得他们很严重，但实际上他们也有许多类似的情况。开始时没有核酸检测，只能通过临床症状和常规指标来判断。”周笛很矛盾。他只能花大量时间与不能住院的病人及其家人交流。“屋里充满了争吵和吵闹。当我想起它的时候，我有一个大脑袋，只想快点下班。压力太大了。”

除了缺乏指定的医院和床位之外，“诊断困难”也是一个困难，它曾经困在病人从发热门诊到住院之间。

1月23日，杜乔母亲肺部ct显示，肺纹理增多、增厚、紊乱，散在斑片状高密度影，边界不清；右上肺可见结节状致密影和冠状动脉钙化。杜乔的母亲的疲劳、高烧和食欲不振持续增加，但指定医院不能让她接受核酸试剂盒的筛查。

“医院只告诉我们没有办法确认诊断，但没有告诉原因。在给了我们住院的病历后，因为医院没有床位，我们终于让自己回家隔离了。”杜乔曾经说过。

莫莫父亲的诊断也充满波折。“那时候，它已经烧了八九天了，真的很难诊断！社区需要报告一堆过程，并且需要各种信息。其他医院没有这种试剂盒(指核酸试剂盒筛查)，只有指定医院才有。”

李静是武汉一家甲等医院的神经科医生。除夕夜之前，医院不在指定医院之内，很多有发烧症状的病人都去医院治疗。“一些患有基础疾病的老年患者入院后死亡，他们没有等待核酸检测。”说到这里，李京哽咽了。

李勇认为，发热门诊拥挤也与核酸检测供应不足有关。当时的程序是病人在住院前必须去发热门诊。发热门诊的人太多了，后面病房的人不够。此外，只有指定的医院可以做核酸检测，但许多医院不能，这导致几个可以做核酸检测的医院人满为患。后来，可以做核酸检测的医院数量不断被释放，现在它完全开放了。

从满到空

2月2日，武汉市新肺炎防控指挥部发布第10号通知，决定自通知发布之日起对“四类人员”进行救治和隔离。随后，一些定点医院宣布，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已逐步建成并交付使用，并开始治疗病人，许多收容所医院也已建成。

亚信总医院于2月2日成为第四批定点医院。“在成为指定医院后，200多名非肺炎患者被转移到别处，所有451张病床都用于治疗COVID-19中的肺炎患者。很明显，感受病床难处的压力正在减轻。”李庸说道。

在李源看来，医院的支持能力基于四个方面:医生和护士的调配能力要足够；防护设备应到位；现场空房间建筑应足够；流动机制应该是平稳的。在操作过程中，这些方面在早期都是紧张的。越晚，越平滑。

协和医院的24小时发热门诊实行四班制，穿着防护服连续工作至少六小时，这是对人类生理极限的挑战。“穿上防护服，戴上护目镜，天气闷热。护目镜会有一段时间起雾，我必须看到字体像蚂蚁一样小的病例和处方。”李源说。

为了保证医务人员的实力，谢赫从其他科室抽调医生组成发热门诊第二梯队，以替代第一梯队的医务人员。截至2月20日，协和医院发热门诊观察室的所有患者均已转到指定医院治疗，观察室的所有患者均已出院。

2月23日，就在武汉关闭一个月之后，解放大道另一边同济医院的发热门诊已经关闭了14个小时，而且已经超负荷太久了。消毒后，退货到普通门诊进行日常使用。在联合医学院医院的院长那里，门诊排队的人不超过20人，大多数人都在做核酸检测。

高高那天给医生看了ct片，但是还是有一点阴影，但是核酸检测已经是阴性了。在社区安排病情较轻的妻子开一些药，解放大道上的发热门诊是这对老夫妇的救命之所。在改造成观察室的体检中心里，老高过去常常坐在输液的过道里，根本没有人，就连大厅里也是空，只有两个人坐在角落里。

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发热门诊作为最早的定点医院之一，一度人满为患，甚至急救中心也收治了许多发热病人。2月23日下午，中南医院一度满员的发热门诊被转移到急救区域，并采取了隔离措施。大厅里出现了空空.在《国家商报》半小时的采访中，只有三个病人来看病，医务人员的数量超过了病人的数量。

在武汉的一家大型综合医院，门诊发热病人的数量从1月下旬的高峰时的500人下降到2月中旬的平均50人。

此外，2月下旬，记者走访了武汉市第七医院、同济医院、光谷医院、谢赫江北医院和谢赫江南医院，发现发热门诊虽然都是开放的，但大部分都是封闭的，病人很少。在这些发烧诊所，来自各个区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建立了一个停靠站。病人进入医院并完成诊断和治疗后，有特殊的登记安排。与此同时，它还避免了跨地区访问和确认病人自己离开。

也有发烧诊所相继关闭。除武汉同济医院外，武汉蔡甸区中医院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该院没有发热门诊，蔡甸区发热病人只能去蔡甸区人民医院(和谢赫江北医院)。以前，这个地区有4家医院设有发热门诊。

你不能放松警惕

为了收回全部应收账款，武汉开展了大规模的集中拉网调查。2月21日，武汉市临床诊断密切接触者、疑似患者、发热患者和集中隔离点的核酸检测“四类人员”存量已全部清理完毕；从2月22日开始，武汉计划对那些需要核酸检测的人进行日常结算。

武汉终于从一张难找的床上得到了“等床”。根据武汉市卫生和健康委员会的数据，2月25日，武汉市指定医院开放了24，378张床位，使用了19，425张床位，其中空床位为5024张。

随着疫情防控从无序走向有序，武汉市确诊病例数开始从每天四位数下降到三位数。医院外面不再有排队的人，发烧诊所的数量也不再少了。

孙嘉告诉记者，与高峰期相比，汉口医院发热门诊的数量下降了一半以上。“无论是门诊、观察室还是住院部，基本上都可以满足来看病的病人的需求。”

“尽管局势仍然复杂，而且不排除今后继续进行复杂行动的可能性，但可以肯定的是，最困难的局面已经过去。”李源介绍说，2月8日，谢赫的门诊接待量从每天约500人下降到200至300人。最近一周，它已经下降到每天不到200人，显示出明显的下降趋势。发热门诊的病人数和接受观察的病人数明显减少，表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武汉一家甲等医院的一名未透露姓名的门诊医务人员告诉记者，一些医院已经关闭了发热门诊，大多数医院的发热门诊数量已经减少，但他们不应该过于乐观。门诊病人数量的减少与许多方面有关。现在，所有发烧病人都必须先经过社区，然后社区联系医院进行治疗，而不是像开始时那样排队。“我们不能完全用医院发热门诊的情况作为判断指标。我们认为，这一流行病已达到好转阶段，我们必须正视这一病毒的多变性。”

"仍然不能掉以轻心，仍然存在许多隐患."李勇坦率地说:“以前，没有床回家隔离自己的病人，他们好不好？还有其他病人，虽然他们没有症状，但他可能仍然有病毒传染性。我们不应该放松对这一潜在风险的警惕。拉网的大规模调查可以多进行几次。”

“与此同时，也有符合标准的出院病例，经过14天的观察呈阳性。”李勇警告说，“这种病毒真的很难对付。因此，也有人说这种病毒是“流氓病毒”，不应放松警惕。”

(应受访者要求，莫莫、谢逊、孙嘉、周迪、杜乔、老高、郭飞和李静为化名)

全球新肺炎疫情实时查询

来源：新浪直播网